教學督導何以“談優點多、談問題少”
“我極其驚訝并拒絕接受下面的評價。”打開電子郵件,某高校教學督導王樺(化名)赫然發現自己的督導意見被實名發送到了教師手里,一時驚訝萬分。
該教師洋洋灑灑寫了2000多字,一一駁斥了王樺的意見,還在多個場合表達了對王樺的不滿。
“我給了這位教師聽課以來最高的分數,但我站在同行角度(講述同一學科門類的基礎課)對其授課進度、專業對接度、教學內容、課程思政等提出了意見,何至于此?”不久前,王樺向《中國科學報》記者講述了她的督導經歷。
臨近學期中,不少高校都在開展教學督導檢查工作,教師與督導之間的矛盾也再次浮現。
督的是“門道”還是“熱鬧”
回想起當日的督導經歷,王樺仍歷歷在目。
“這位老師的確在教學上有很多值得贊揚、學習和借鑒的地方,但作為‘內行’聽‘內行’的課,我發現她只講容易講、容易理解的內容,而難點、例題則是讓學生課后學習。在學時被壓縮的當下,我們更應該在課上講難以理解的內容,課后讓學生通過微課、慕課等網絡課程去學習容易理解的內容。”王樺告訴《中國科學報》。
“外行聽熱鬧(形式),內行聽門道(內容)。我希望,督導聽課多一些門道,少一些熱鬧。”王樺補充道。
而這位教師之所以不服氣,在于她認為,督導聽她這樣的老教師的課,其目的應更側重于督促和檢查,比如“檢查教師是否提前到崗”。在她看來,“督導聽課要打招呼”。而且,自己并不存在王樺所說的授課進度、專業對接度、教學內容、課程思政等問題。
這不禁使王樺陷入思考——督導專家去督導聽課的價值是什么?是這位老師所說的“檢查教師是否到崗”,還是從教學方法、教學內容、教學效果等多角度進行全方位評價?
在王樺身邊,的確有些督導已成為“夸夸群”的一員。因為督導意見涉及任課教師的飯碗,一些督導通常談優點多、談問題少,甚至避談缺點。而且,在職教師大多都拒絕做督導,錢少、活兒多、得罪人……唯恐避之不及。退休教師不易請,特別是醫學、法律等專業的退休教師,退休后成為社會上爭搶的“香餑餑”。甚至一些高校的教學督導委員會主任的位置都是長期空缺的。
然而,督導于高校教學又是不可或缺的。目前,我國高校教學評價多采取學生評教、督導聽課、同行評議三種方式相結合。學生評教屢遭教師放水討好學生的詬病。“同行評議往往會陷入兩個極端——要么同行之間互相夸好,要么同行之間針鋒相對,難以反映出真實問題”。西安交通大學中國西部高等教育評估中心主任陸根書說,督導依然是高校質量監控的骨干。
游走在形式與內容之間,出現了許多讓人無奈的情況。王樺舉例道,一些教師按指標授課,比如學校要求網絡上留痕,教師就讓學生必須在網上答疑;對課程點擊量有獎勵,一些課程的點擊量大到超出想象;要求課程思政,就有教師直接把一段政治課搬上課堂。事后,被督導點出問題,他們反而覺得“理直氣壯”,因為自己是按照指標來上課的。
絕對權威化惹爭議
還有些矛盾源自兩代人對課堂理解的差異。
有教師因一整節課放錄像,被督導指出,反駁道“為什么督導不聽第二節課?第二節課在講課”。
有教師因只會說大白話,被督導揪出語言缺少欣賞性,卻認為上課好不好只能由學生評價,無須顧及督導品味。
還有教師對課堂很自信,卻被督導指出教態欠佳,不明白督導為什么只抓細枝末節……
廣州大學數學與信息科學學院教授曹廣福認為,這些矛盾多與督導、被督導的教師個性有關。有些督導比較較真兒,當堂就對教師展開點評;一些教師個性較強,對督導提出的意見并不服氣。其實,“無論聽課還是被聽課,本著相互尊重的原則不至于鬧得不歡而散”。
“我也常勸青年教師學會‘換位思考’,督導年紀大,每個月聽課任務重,聽一堂課只有幾十元錢的報酬,只要不事關職業發展、職稱晉升,對于督導的意見有則改之無則加勉。”曹廣福說。
不過,有時教師與督導就是在這些“重要環節”激發了矛盾。
督導“一票否決制”的做法引來教師的普遍反感。曹廣福舉例,一些高校的教師要參加課堂評優比賽,需要督導來聽課,常會有兩個以上的督導來聽課。但只要有一個督導給教師的評價是良或及格,就不能拿到優秀。
青年教師在一年試用期結束后,能否上講臺授課,得先通過督導這一關。曾有固執的督導因觀點不一致拒絕讓青年教師上講臺,差點導致這名基本功不錯的青年教師不能正常上崗,后經院系協調,才延遲一年登臺授課。
2013年,曹廣福在科學網寫下《督導不能絕對權威化》一文,但時隔多年,他表示,督導絕對權威化的問題依然沒有太大變化。
究竟是誰賦予了其權威化?是否可以避免?
行政部門的工作要更到位
無論是督導意見被實名發給教師,還是督導權威化,背后都指向同一個問題——行政部門的簡單化管理。
蘇州大學副教授尤小立曾在《中國科學報》撰文指出,行政主導的教學標準化管理模式只能監督教師達到60分的教學及格線,卻很難調動大多數為80分或90分的教學而努力的教師的積極性。
然而,眼下督導制并沒有很好的替代形式,其不單單存在于中國高校,美國、英國高校中督導同樣發揮了質量監控的作用。
陸根書指出,當前,我國高校督導隊伍建設存在三大難題——人數少,有些2萬人的高校只有十幾名督導,只能采取抽查的方式,難以做到聽課全覆蓋;技術手段跟不上,標準化教室有限,導致表演式教學難以避免;部分督導的觀念難以跟上教學的新形勢。
而在此次采訪中,專家們表示,只要行政部門“認真”“勤快”起來,很多問題并不是無解。
王樺在督導意見中建議學院反饋意見時匿名處理并避免群發,學院很快就受理、訂正了。當然,“更好的方式是集體聽課以集體的名義反饋意見,避免某位督導被針對”。
很多人不愿意當督導,在王樺看來,還在于諸多服務性質的工作不到位。比如,校外督導涉及接待等安排,沒有專人組織則工作量比較大;費用發放也不如校內督導便捷等。
教務處讓一名督導的聽課意見左右教師的命運,顯然也是不合適的。陸根書指出,當問題暴露出來,教務處應找專業委員會反復聽這名任課教師的課,只聽一節課容易以偏概全,對于有問題的授課更應該加大聽課比重。
對于觀念不同、跟不上教學新形勢的問題,他則建議教務處定期組織督導交流。“有的高校教學督導交流會一年都不開一次,即便偶爾開一次,也都是領導象征性質的慰問。有關對問題分析、改進的學習交流,高校做得普遍不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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